乡下的春天,桃花红了,梨花白了,小河边柳枝摇着新绿,原野上小草泛着青嫩,一切都是簇新的,鲜嫩的。风柔柔地吹过来,呼吸上一口,连空气里都是鲜嫩的味道,撩拨得人心里酥酥的,痒痒的,呆得久了,仿佛一颗心都要融化在这春天里。
老家在里下河水乡,水多,垛也多。垛在水的中央荡漾着,水绕着垛流淌着,垛离不开水,水也离不开垛。垛有大有小,有圆的,也有长的。垛上从来都不会荒着,水乡人家或是撑一支长篙,或是摇两片桨叶,一点一划间,一个箭步跨到了垛上。垛上栽油菜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垛一垛栽下去,就不要再费力劳禄地打理了。
春天来了,油菜花如约而至。在乡下,油菜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在水乡人家的眼里,或者根本算不上是花,只是油菜生命历程里的一个匆匆而来的过客。即便如此,油菜花还是开了,一垛一垛的金黄,开得轰轰烈烈,开得铺天盖地,从来都不会错过每一个花期,也从来都不会错过每一个春天。
垛上的油菜花,水韵着,灵动着。乘一叶扁舟,向垛上划去,向油菜花的花海深处划去,人一下子就淹没在这花的海洋里。风一阵阵吹过来,吹皱了一垛垛油菜花,也吹皱了一汪汪河水,油菜花在风中旖旎着,芬芳着,把一抹金黄,一份靓丽铺洒在垛上;清亮亮的河水,也被这油菜花染得金黄金黄的,分不清哪里是垛,哪里是水。性急的蜜蜂,也追着花香来了,嗡嗡鸣唱着,一不小心就跌落到水面上,拼了命地扑棱着翅膀。
春天里,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而我却偏偏喜欢油菜花,总觉着油菜花是花间最睿智的。如果说是单株的油菜花,实在是不起眼,就像水乡人家说的那样,算不上是花,平凡之极,即便是盛开着,恐怕也不会有人去欣赏。油菜花总是抱团而生,春风一吹,油菜花便如潮水般奔涌而来,一垛垛,一畦畦,蓬蓬勃勃,浩浩荡荡,以一抹金黄胜却万紫千红,把水乡的春天装扮得热烈而浪漫。
水乡的春天,不能没有垛上的油菜花,也不会或缺了垛上的油菜花。站在开满油菜花的垛上,花含香,风也含香,氤氲着的香,醉了人心,也醉了水乡的春天。一垛一垛的油菜花,层层叠叠,簇簇朵朵,如油画般涂抹,如泼彩般酣畅,水乡的春天就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墨画,而我也梦幻般地成为了画中人。
“河有万湾多碧水,田无一垛不黄花。”在水乡,油菜花是属于垛上的,属于水乡的春天。而在我的心里,开满油菜花的春天,才是真正的春天,开满油菜花的垛,才是我魂牵梦萦的故乡。
田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