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她的橘子树

大年三十那一天,母亲没有回来同我们一起准备年夜饭。我们都知道,母亲又去地里看橘子树了。

五年前,母亲刚种下橘子树的时候,曾高兴地跟我们说,橘子现在卖得好,以后等果子熟了,我们也能卖了赚钱。我们一家人都很高兴,那天晚上,我还多吃了一碗饭,幻想着不久以后我的美好生活。

但是不知怎的,一个月不到,地里的橘子苗全被偷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小树坑。母亲很悲伤,自己细心呵护的“孩子”,一个月不到,就被“人贩子”全都偷走了。

母亲为此郁郁寡欢了很多天,有时候她路过别人家的果地,一棵棵长势很好的橘子苗,风轻轻吹动的时候在摇头晃脑。她摇摇头,发出遗憾的叹息。跟在她身后的我也察觉到了,我深知,这份心情是我所不能感同身受的。因为我只想着我的美好生活可能会迟到,而母亲想的则是全家人的幸福生活被人连根拔起。

接下来的几天,父亲到处找人,问是否还有余苗,走了很远的地方,每天早上他的摩托车就会发出轰轰的声音,平时他可不想起那么早。父亲帮母亲重新买了果苗,母亲高兴极了,三天两头往地里跑。母亲珍爱这一片新的果园,小小的期冀就在这二亩果园里抽枝长叶。果园里开满了粉色的小花,我摘了一大束。母亲说,那是她种的绿肥,能开花,厉害吧。能开花的绿肥,让这片只有浅浅绿色的土地添了几分浪漫,我觉得母亲就是这片土地的诗人。

母亲的橘子树渐渐长大了,又一年春,粉色小花再次开满果园的时候,橘子花也烂漫了起来。母亲就在花丛中间挥洒汗水,除草、杀虫……不管哪一天,她都汗如雨下。每次回家,母亲脱下湿漉漉的解放鞋时,都会调侃自己是“汗族人”,然后赤脚走到水缸前喝一大瓢水,咕嘟咕嘟。

那一年的橘子长势很好,快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卖了。第一次卖果,没有经验的母亲到处求人,找收购商,但是人家不要,嫌数量少,嫌果子长得不好看。母亲情绪低沉了好多天,果子卖不出去,这几年就白干了。有些橘子烂在树上,掉到地里。天气和母亲一样忧愁,雨水日日打湿地里的橘子,树上黄澄澄的橘子还不知道自己“无人收养”。

也不记得是星期几,是几月几号,只知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母亲终于找到了愿意收购的商人。但是商人说:“今年橘子多,不值钱,所以价格只有九毛钱。”

“九毛?”“九毛!”

我想母亲一定不舍得自己辛苦照顾了一年的橘子就这样贱卖出去。我们都皱着眉头,看着母亲,谁也不敢说话。

“行!”不想母亲中气十足地说道。

接着招呼邻居一起采摘橘子,时值寒冬,正逢下雨,更冷了。我也去帮忙摘果子。母亲一担一担地挑着橘子。她的体态摇晃,扁担一上一下,装满橘子的箩筐穿过树丛,偶尔还碰掉树上的果子。我一直在想母亲为什么要答应那么低的价格售出,还要在那么冷的天来摘橘子呢?我多想在家里烤火、吃香饼。

休息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偷偷问母亲:“你为什么愿意这样做?”母亲说:“先卖出去,有钱就不会亏太多。你知道吧?要是不卖,明年可就没有施肥的钱啦!妈妈有经验了,明年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原因竟然那么简单,只有对自己的橘子树有绝对的信任和耐心,才愿意新一年再冒险一次。也许,母亲的目标已经改变,不单单只是为了卖钱,而是为了种出更多更好的橘子。

大年三十,一盆橘子静静地待在喧闹的餐桌上,那是母亲特意留下的。而舍不得休息的母亲,还在果园里忙碌,任凭汗水流下,从今年到明年。

橘子树长得一年比一年高,春天开花冬天结果,母亲的脚步坚定地迈向她的橘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