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蛙声

久居城市，早已见惯了城市的喧嚣，但于我，一个来自乡下的新城市人，多年以来，还是一直想寻找一片乡土、一寓坊间，闻闻稻花香味，让夏夜的蛙声治愈我那颗曾经漂泊于浮世的心，让思绪随风飘荡。于是，我趁着周末闲暇，驱车回到曾经生我养我的故土，静夜里，跷腿坐于大叶榕下小憩，摇着一把蒲扇，听取蛙声一片。

早上，睡眼惺忪，耀眼的太阳光已经穿透屋顶的玻璃瓦面向床前倾泻下来，吻醒迷迷糊糊的我。打开大门，一阵热浪扑涌进来，还好，微风透过门前竹林徐徐吹来，一股清新的、淡淡的、舒缓的、若有若无的幽香慢慢地钻入鼻腔，猛吸一下，终于闻到这就是我久违的水稻花香。

老房子的周边仍是水田，六月正是南方早稻抽穗扬花时节，不管是远望还是近看，都像一片绿油油的花海，微风吹过，稻穗摇曳，稻花飞飘，白浪滚滚。

晌午时分，热辣辣的火球突然间躲进云层，一下子风卷云舒，大片黑云从西南方向滚滚而来，头顶几道电光闪过，隆隆的雷声从天边传过来，像极俗语所说的“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瞬间，豆大的雨点就从天上砸下来。雨，由远而近横扫过来，掠过远处的稻田，打在屋门前大叶榕上，停留在树叶上的雨水，顷刻间又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洒在地上；打在屋顶瓦面上，噼噼啪啪像放鞭炮一样，汇聚在屋檐上的雨水，在狂风的吹拂下像瀑布一样飘落地面。风夹着雨让在田头抽水灌溉的农人没来得及躲避就全身湿透。然而，面对暴雨，他们不恼反喜，有经验的农人都知道水稻抽穗扬花正需要补水、保水，连续多天的烈日暴晒，水田正缺水，这场大雨真是“好雨”，她“知时节”。

这夏天的雨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雨后，远处的天空又碧绿一片，朵朵白云飘过天际，纯白洁净。

入夜，三五邻居见我回家，就围拢过来，在老屋门前大叶榕下议论着年景和收成，吸吸雨后泥土和稻花的芳香，听听田边呱呱在叫的蛙声，这正是一幅绝妙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乡村美景图。多少年前，我就是枕着这蛙声入眠和听着这蛙声长大，一想到“水满田、蛙满河、声连天”的情景，我就十分感慨，十分留恋我那逝去的童年岁月。

记忆中，我的童年时代物质匮乏，常常是饿着肚子去上学，为了填饱肚子，抽穗扬花稻田里的“禾花鱼仔”、水沟里的泥鳅塘鲺成了童年果腹的美食，那味道一直刺激着我童年岁月的食欲。有次夏夜雨后，稻田蛙声四起，虾狗拿着手电筒来找我，叫我带上网兜与他到村外稻田捉青蛙，这正是青蛙在雨后叫得最欢的时候，我二话不说，抓着网兜就想跟虾狗走，偷偷溜进母亲房间拿火柴点煤油灯时，惊动了早睡的母亲，她说：孩子，村里老人都说“蛙满塘、谷满仓”，大家都把青蛙捉了，稻禾上的害虫靠谁去捕捉呢？粮食减产了，何来谷满仓？我和虾狗立即放下工具，乖乖睡觉去了。

后来，读中学时，在一本科普书里读到：青蛙是对农业有益的动物，它常栖息于河流、池塘、稻田等草丛处，主要以昆虫为主食，所食昆虫绝大部分为农业害虫。有人估算过，一只青蛙一天可捕食70个虫子，按青蛙每年活动期6至8个月算，一年可消灭害虫15000多个。母亲虽没读过书，但事物好坏她分得清，现在想来母亲就是大智若愚之人。

夜已渐深，围在树下聊农事、话桑麻的邻居纷纷散去，老屋外的蛙声一刻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呱呱声还是此起彼伏。久居城市的我，好久没听过这般蛙声了，“江南孟夏天，慈竹笋如编。蜃气为楼阁，蛙声作管弦。”听着青蛙发自肺腑的生命歌唱，让我顷刻间忘记城市的喧嚣和烦恼，它叫得越欢，就预示着收成越好。

岁月远去，老屋还在，蛙声依旧，我就这样枕着蛙声慢慢入眠。

廖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