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一抹雨后的残阳透过窗户印在了阳台。看着它从墙上泛起的柔和光亮,我接连几日被阴雨天圈养的心情突然松散了许多。正待我起身前去阳台放空心情,一阵湿漉漉的风裹挟着烧木柴的香味扑鼻而来。“炊烟的味道!”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当即辨别出这股独特的香味,脚步不由自主地奔向了阳台。
隔着纱窗,我第一眼看见了那道升腾而起的烟。这个时间,它正在楼前的空地上,从叫“火烧心”的烧水壶上方汩汩涌出,颜色由黑渐渐变成羊白色。
对于从城市长大的人来说,“火烧心”这样的烧水工具或许有些陌生。但是只要见到它真实的样子,再结合它的名字就不难理解。“火烧心”是一个圆柱形的铁皮桶,中间空膛儿,便于添加木柴来烧水加热。兴许是刚刚点着的缘故,木柴还没有完全引燃,它才冒出了渐变的烟。
久居城市,每天起居做饭,除了管道用的天然气外,还有电磁炉、电烧水壶一类的电器上阵,哪里还能见到炊烟的影子?现在,突然看到这道逐渐削弱下去的白烟,感慨之余,我的心中慢慢滋生出了一份亲切感。这种亲切感沁入肌肤,透散心灵,让我总会想起儿时老家灶头里蹿出的火苗,想起那道红砖砌的烟筒里蹿动着的炊烟。
那时,日落西山,西北乡的父老乡亲纷纷手拿或者肩扛干农活的家伙顺着山路下山入村。西北乡村的巷中,逸散着葱油香味,荡悠着母亲轻声的呼喊,整个黄昏似乎进入了慢节奏的状态。待夜色彻底淹没村庄前,西北乡是温馨和幸福的。虽然石头垒砌的红瓦房中,只有一盏十五瓦的灯泡亮着;漆皮脱落的四方桌上,只有一盆春韭炒鸡蛋或者清炒菠菜,但是一家老少围桌而坐的情形,总是把初春时光雕琢得生动而美妙。
后来,我长大了,背起书包,像带伞的蒲公英,从西北乡的乡村漂浮到高楼林立的城市,落脚在城郊的犄角旮旯,兀自生长。那以初春的炊烟为笔,以农家小院做生宣,所勾勒的时光,也定格成了一幅乡村山水画。它挂在心尖上,让人只能远观却再也难融其内,成为画中的一笔。
现在,看着楼前那道逐渐消散去的炊烟,我忍不住眼泛泪花。年少时,我一路欢歌,以一种解脱般的心态逃离养育自己西北乡。等人至中年,双鬓染霜,我才发现能烙痛记忆的却是这道从烟囱里升腾而起的炊烟。它里面有至真至纯的人间烟火,也有母亲舀油入锅的慈爱和温暖。
魏代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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